第五章 天下苍生道与魔_倾城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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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下苍生道与魔

  每当后人追忆121年初朱雀大陆那场波及甚广的大灾难时,往往从那年冬天的鼠疫谈起,但很少有人知道,灾难的端倪最初并非显现在孔雀帝都,而是酝酿在千里之外的邪道圣殿——魔域。

  得知新旧世界前因后果的龙之介没有接受魔女纽斯爱的暗示,尽管知道自己的宿命注定是为她——一切超人类的母神,旧世界的人造妖魔——奉献生命与灵魂,可崇尚自由的心却永远不甘雌伏。缪斯赐予他新生,却无法改造风之子的灵魂,龙之介不懂所谓“贵贱高低”的阶层划分,他坚信天赋万物自由平等,与其说是蔑视强权,倒不如说他性格深处埋藏了对一切束缚的化不开的憎恨。憎恨束缚的龙之介偏偏碰上凌驾于万物生灵之上的缪斯,恩情的纽带索住了风的脚步。

  “凭什么审判?凭什么消灭一切生命?”坚定的推开缪斯,龙之介冷冷反问。“你以为自己比人类或者猪狗或者土木顽石优秀、仁慈、善良、正义?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你凭什么消灭他们?力量还是智慧?……真恶心……”出于礼貌,这段过于激烈的说辞被阻截在喉咙内。

  “我?”缪斯没有丝毫怒意,龙之介的质问正是她曾经一度的反思。“我……是一切污秽之中最无耻,最肮脏者,所以才被选择为净化的执行者。”

  “阿介,你知道吗?死亡。”她恬静的陈述:“死亡。死亡就是一切的救赎,万物的结局都将无法摆脱这个完美的句号——我也不列外。当一切都得以净化,我将在万物殒灭之后结束你我的生命。”这就是缪斯的哲学:一切都是肮脏的,包括净化者自己。

  龙之介不是聪明绝顶的人,他反复思索考虑缪斯的话,可在承认净化必要性的前提下,他找不到任何矛盾之处。无可否认,缪斯是最深层次的悲观主义者,建立在悲观主义基础上的净化理论无疑是绝望的结晶,可对崇拜自由的龙之介而言,悲观与绝望不正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世界上当真有绝对的自由?他也不止一次的扪心自问。多年来流浪的经历总结出否定的答案,只有死人才会抛开一切束缚。看似独善其身的绝对自由归根结底离不开“个人”二字,而无政府主义者历来都难逃疏而不漏的社会之网,除了被改造为循规蹈矩的人群一分子,唯一的道路就是死亡。为什么要收税呢?为什么每个人都一定要被划分为某个国家?为什么要打仗呢?土地与空气阳光都是天赐之物,凭什么划分成大大小小的国家,既然土地不是自己亲手制造,凭什么占为己有?甚至为之开战?让根本毫无仇怨的战士兵戎相见?这一切……究竟都是为了什么?流浪的同时,他也在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结论当然是的不出来,犹如空中楼阁的自由主义也渐渐飘向悲观的沙漠。“把一切都消灭,让世界从新开始。”缪斯的理念对他而言的确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也许新的世界不再有强权、正邪、法律乃至道德……一切都是自由自在的,生命本来的样子。”这样想着,他越发心动了。

  改变自我,成为缪斯净化世界的助手;坚持自由,不为任何人的正义而战,彷徨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他不知何去何从。此时此刻,他迫切需要朋友指点迷津,于是越发想念倾城和f&s的兄弟姐妹们。倾城等人不在身边,美杜莎则聪明的主动填补了这个空缺。尽管缪斯曾提出警告,龙之介却不认为曾经是“食物”的美杜莎有何卑贱之处,时常与她携手同游,偶尔也说些彼此的心事。“身为卑女的我,在爱情战场上击败了至高无上的主人。”当美杜莎骄傲的把这句话载如日记之时,那份欢喜之情是可想而知的,正所谓乐极生悲,缪斯也就在此时下定了剪除之心……

  一个雨雪纷飞的夜晚,五位访客不速而至。当来客报上“昆仑山无底洞大瘟皇”的名号后,缪斯破例出门相迎,并在秘室中设宴款待。

  “孔雀帝都接引《天国曼陀罗》之事,缪斯仙子想必也早有耳闻。”“所谓‘天国曼陀罗现世,百鬼不超生’,倘若那传说中的神国当真完成……我等仙道不死之身可就不复存在了……”

  门外伺立的美杜莎模模糊糊听到了以上两句,等到客人离开后忙找了个机会询问缪斯。古怪的笑了笑,缪斯意味深长的对她说,“《天国曼陀罗》的确是神魔两道的劫难,然有镜师亲自主持,我不便亲自出面。昆仑山大瘟皇主仆修行万年,道法精深,乃神魔两道屈指可数的高人,既然愿意充当瓦解天国曼陀罗的马前卒……我又何乐而不为呢。至于他们提出的帮助……呵呵~我当然会加倍提供……最近实在无聊,不如举行个名为‘净化ⅳ’的主体晚会吧……哈哈哈哈~”

  “净化ⅳ……”美杜莎心中惊,“我都不知道呢……主人要亲自出山?”

  “哼!你当然不知道!”缪斯话音转冷,“看你最近忙着谈情说爱……我都不忍心打扰呢。”

  “主人!我……”

  “净化ⅳ的事儿不用你操心!”冷冷打断她的话,缪斯嘴角溢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我会请那位……天下无双的大人物出手……”美杜莎没心情猜测大人物到底是谁了,缪斯下一句话彻底冻结了她的心脏。“美杜莎,你最近看起来好憔悴哦……”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前,缪斯轻柔的抚摸着她的面颊,那眼神宛如审视猎物的狐狸,恶意中夹杂着些许怜悯。“再作次‘改造’吧……你会喜欢新的身体。”

  “不要!!!我……不要……”绝望的哭喊溺死在心中,美杜莎眼前一片漆黑。原本是正常女子的她,就是在上次改造中换上了丑陋的蛇身。这次呢?缪斯会把她变成什么……

  比起美杜莎,龙之介知道的更多一点。“我要带你去见一位大人物!”拉着他的手,缪斯雀跃的宣布了旅行计划。

  “大人物?”丢下十二金钗和美杜莎去旅行,龙之介不知道缪斯又打的什么鬼主意,世上又有什么大人物值得她亲自去拜访。

  “对!妖魔之王与太极格天神共生在一个身体中的灵魂双胞胎,付得起百万两金币定做自身克隆体的大人物!我们这次去凤凰城,就是帮她治疗离魂症~”

  “凤凰城?难道是……”龙之介终于猜到这位大人物是谁了。

  “还记得曾经答应我的那个誓言?我现在……就告诉你……”出发那天,美杜莎潸然落泪执手相送。“当然记得!只要力所能及且不违背良心,在下定当践约!”此时的龙之介并不明白她何以如此伤心,更看不懂伊人泪眼中深蕴的绝望与希望。

  “不管去哪里,一定要回来……倘若不能回来,请……带我一起走……”

  “……傻瓜,当然要回来!”爽朗的一笑,龙之介低头抚顺她额前的发丝,那似水的温柔,直到多年之后仍时时伴着苦涩与伤痛浮上心头……

  背生黑色条纹的黄毛老鼠大约是在一场大雪后出现,主要集中在肮脏的奴隶集中营内。大神庙的后期工程尚未完工,天天都有大批奴隶死于严寒、饥饿与工程事故,虽是隆冬时节,老鼠的出现并没引起太多重视。超强度的体力劳动与极少量的粮食攻击,使十万劳工时时刻刻处于饥饿致死的边缘,不是是谁最先想到捕捉老鼠充饥,很快的,这种对奴隶们而言不啻山珍海味的食物迅速普及开来,甚至当鼠疫蔓延后,大部分劳工仍在捕捉老鼠充饥。“反正难免一死”怀着这种理念绝望的挣扎在世间,“两脚牲口”们没有别的选择。

  “出现高热、衰竭、出血不止、意识模糊、头痛及四肢剧痛等症状,有强烈传染性……已有近千人死于该病……”注意到大批量劳工死于怪病后,断·史克尔立刻上报帝国工程司,搁置多日后没有盼到任何药品与医护人员,一纸公文上写满赤裸裸的冷酷。“发现生病者就地活埋。”没有争辩什么,史克尔召集所有奴隶监督官,照纸宣布了指令。“这也太过分了!”“即便是牲口,也该尽力救治……”富有正义感与同情心的青年军官们纷纷摇头叹息,骄傲的帝国战士们也不肯屠杀手无寸铁的病人,可上命难违,只好违心作起了刽子手,对于下达命令的总监督官史克尔也越发报有成见,暗地里骂他是冷血鬼、走狗。对于属下的心理,史克尔当然了然于心。身为宇明公大弟子,他比任何人都更倾向于民主、平等,他也怜悯奴隶劳工——仅仅因为出身低贱,就得一辈子给人作牛作马,连子孙后代也世代沦为主人家的猪狗?他绝对不能认同这种极端不公的制度。可他又能如何?反抗?反抗谁?谁是他的同志?工地上的奴隶们?谁又是他的敌人?国家,抑或贵族老爷们?“我毕竟堂堂丛二品中将阿!毕竟是帝国军人!毕竟是宇明公的大弟子,毕竟是稷下月光啊!!”似是而非的责任与道义让他不堪重负,每当想到这里,他都有顿足锤兄的冲动,肝胆欲裂的痛楚折磨着他的灵魂。当初不能毅然决然放弃荣华富贵陪伴春江无瑕浪迹天涯,而今优柔寡断的他,也没有勇气选择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仕途不如意,十万奴隶视他为洪水猛兽,甚至连部下们也对他越加轻慢,背着捅出了天大的漏子。

  上天注定121年多劫难,除夕刚过,城内西街一带也发现了鼠疫患者。闻讯赶来的医师们束手无策,眼睁睁的看着一对八九岁的小兄弟出血不止,悲凉的死在父母怀中。当权者再也不敢小觑区区鼠辈,死神吞噬的不再仅仅是奴隶,堂堂孔雀大帝国的自由公民与公卿贵族在死亡面前也一律平等。水深火热中的劳工们或许该放声歌颂病魔,对于命如朝露的卑微者,只有它才铁面无私。

  得知鼠疫扩散到公民区后,火鹤亲王立刻召开元老院紧急会议,火速通过了两道议案。

  1)急令稽查营戒严全城,搜查病灶,并交有司予以适当处置。

  2)急令帝国医宫暨稷下诸学子研制预防、治疗“出血热”(同黑死病,鼠疫的古称之一)之良药,务必遏制疾病蔓延。

  八千稽查官兵奉命巡查,终于在皇宫西街污水排放渠中寻得了鼠疫病菌的初始携带者——一对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儿,姐妹俩是从玄武大陆贩来的,额头上都烙有帝国工程司的印记,建造大神庙造成了劳动力的严重匮乏,尚未成年的孩子和女人也不得不被征用。被发现时她们已经奄奄一息,疾病、寒冷与长期的虐待彻底摧毁了姐妹俩的健康。“适当处置”不过是官方说法,两个小奴隶被交到史克尔(他当然就是负责奴隶事务的“有司”)手中,要求当众处死已警效尤,并追查有关人员的渎职罪云云。

  仔细盘查后史克尔大吃一惊,小姐妹感染鼠疫监督官们早就知道,本来该按规定活埋,可那天当值得六位军官实在下不了手,私下里一商量,最后一不作二不休,干脆放了她俩。小姐妹俩衣不遮体的流浪在帝都街头,冷饿交集之时遇到了一对贵族男孩,孩子的世界尚未受到俗世浊流的污染,有的是怜悯之心而非势利眼,尽管父母再三警告不可接触“贱民”,兄弟俩还是送了些点心给她们充饥,并指点她们到排水渠旁取暖——富人家暖壁炉的热水自渠中流出,终日雾气蒸腾……就是这么两三句话的缘分要了他们的命,第二天就死于急性鼠疫,成为这场大灾难的第一对贵族牺牲品。听到这个噩耗后姐妹俩顾不得自己性命难保,哭成了一对泪人,姐姐还念念有词诵起古怪的经文,史克尔询问之后才得知是玄武人超度亡者的佛经。“为善者少年夭亡,为恶者富寿双全,假如幸运与厄运守恒,这个是非颠倒黑白混淆的世界理应欣然走向灭亡!”小姐妹被推入烈火当众焚烧,默默凝望着那缕宛若冤魂的轻烟,历尽坎坷的一刀两断·史克尔第一次产生了堕入魔道的冲动。悲剧尚未结束,稽查营长官同时也要求将六位渎职的年轻军官送上绞刑架。监督营的官兵自发组织了自护队,全副武装守在工地不准稽查营的人抓人;同伴被活活烧死,善待自己的长官被连累落罪,公认下贱的奴隶劳工也有血性,无法压抑发自心的愤怒,纷纷参加到罢工的队伍中。身为总监督官的史克尔呢?他仍保持着沉默,思索着几个曾经不敢面对的问题。“这……就是我的人生!?我究竟在哪里!?我究竟在干什么!?”自从无瑕离宫后,他无数次的剖析自己,可始终得不住完美的答案。

  见事情越闹越大,副监督官刘圣阳只得连夜进城找柯宇明斡旋。也是不巧,宇明公正会见凤凰城来使,无暇接见。刘圣阳急的坐立不安,思来想去,最后想到了倾城。

  近来官运亨通,帝国参政翰林卿兼咨政右使倾城大人也更忙了。元老院紧急会议做出了防治出血热的决议,与学宫、医宫(无心是现任医宫负责人)关系密切的倾城理所当然的被推选为“防疫委员会”负责人。上午赶回学宫,在“魔武科文中心”会见了学子代表和不知道学派的主要干部,刚刚布置下任务,就接到了刘圣阳来访的消息。问明来龙去脉后,倾城二话不说,立刻吩咐准备马车。“这六条性命倾城接下了!刘师兄,咱们立刻进宫见驾,求陛下开恩免罪!”

  现实不是戏剧,命运也不会为了观众的喜好而事先排练,于是,古往今来一幕幕悲剧你方唱罢我登场,联袂织就历史长卷沉重、悲凉的阴影。倾城晚了一步,马车刚刚驶过红砖青瓦的元老院,六位青年军官已经决定用自己的生命结束天子脚下这场不光彩的纠纷,主动走上了绞刑架。

  执刑的钟声惊动了元老院中的公卿,演讲台上谈兴未艾的春江飞鸿冷漠的敲响了要求肃静的铜锣。“不过是一小撮捣蛋分子受到了应得的惩罚,何必大惊小怪。”他满不在乎的说。

  “春江飞鸿……”得知这一切都出自他的授意后,倾城冷静的在自己所知的一切脏话中详加筛选,最后用“畜生!”二字发泄了极度的愤怒。

  “奴隶也是人!”“我是战士,不是刽子手!”“我与劳工无仇!”“你们可以砍我的脑袋,但休想逼我俯首认罪!”“她们还是孩子啊!”“难道生病是死罪!?”六位青年军官的自白书上留下了上述宣言,千百年后,这六句呼唤新时代的呐喊将伴随他们昭雪后的名字,载入史册,永不磨灭。

  冲破了来自各方的重重阻力,军官与奴隶们为六位勇士举行了隆重的葬礼,祝福他们安眠于天国乐土。待到众人离去后,史克尔独自来到世后被称为“六君子塚”的坟茔,依次洒下镇魂之酒。北风呼啸而过,那冷洌,那呜咽,那悲怆,仿佛一曲压抑在冰层深处或火山腹底的安魂歌……

  奴隶也是人!“人与人不都平等。”

  我是战士,不是刽子手!“有何不同?”

  我与劳工无仇!“可惜你不能为正义而战,更不能为自己而战。”

  你们可以砍我的脑袋,但休想逼我俯首认罪!“可不就是掉了脑袋?值不值,你说呢?”

  她们都是孩子啊!“是的,所以更悲哀。”

  难道生病是死罪!?“有的患者会得到很好照顾,有的则只能得到死刑。”跪在风雪中的新坟前,他默默答复着六位热血男儿的疑问。

  “老天,你睁眼看看,睁眼看看哪!!这都是什么?是什么?不——公——平——啊!!!”呐喊与痛哭在沉默之后爆发,从这一刻开始,史克尔终于下定决心,背弃过去的自己。

  没能阻止春江飞鸿的暴行,倾城为之郁闷了很久。“必须掌握更多、更大的权力。”他从中总结出了自己的人生信条。“正义的行使必须以力量为后盾,弱者奢谈救不过是可笑的妄想,最终只能搭上自己的性命!”假如当初释放奴隶的不是六个士官,而是六位亲王,结局自然大不相同。“人类的世界不仅需要良心,暴力更不可少。”假如当时先斩后奏直接去劫法场,也许他们不会白白牺牲。“我是神之王,我要自己掌握力量……掌握……自己的力量……”

  神王也必须向命运低头,忙于鼠疫疗法研究的倾城没时间慨叹了,柯宇明的午夜传唤暗藏了不祥之兆。匆匆赶到枢机卿府第时东方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帝国宰相的一席话却将他的心推向了黑暗。

  “今晚会见了凤凰城方面的使者……”宇明公眉头深锁,目光也刻意躲避开倾城。

  “……终于……要开战了吧……”小迦回去后水月就一直没再回信,倾城早有不祥的预感。

  “当然不是。”柯宇明摇头苦笑,“其实是……水月殿下要结婚了了。”

  “结……婚……”倾城无意识的重复着这做梦也没想到的字眼儿,释然的笑容立刻僵死在脸上,眼前一团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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