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盼几番(八)_折娶弱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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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盼几番(八)

  时逢谷雨,罗田以此为名在家中设宴,请了几位大人吃酒,席上不是杨柳宫眉便是桃花人面,几位大人偎红倚翠,旖.旎无边,只孟玉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生熬到散席归家。

  甫入宅门,听见小厮在耳旁禀:“太太下晌回家来了。”

  孟玉吃得眼下飞红,半酲的眼朝东园洞门望一眼,仍旧往西园去了。甫入银莲屋内,见银莲抱着孩子在灯下玩耍,悬着一支金步摇逗他,嘴里“啧啧啧”地咂舌,孩儿“咯咯咯”地笑着。

  四面明甃,映着这对母子,竟有些家的安稳之感。孟玉剪着胳膊慢步过去,奶母便接过孩子到出去了。银莲起身招呼丫头端茶,笑嘻嘻走回来,“吃多了酒了吧?”

  “没吃多少。”孟玉仰头倒在榻上,胳膊向脑后枕着,笑着睇她往身边坐来,“你愈发有个当娘的样子了,慈眉善目的,比从前另有一种风韵。”

  银莲笑着不语,等丫头奉茶上来,她挥挥绣帕,将人都赶了出去,把茶吹一吹,搁在孟玉身边,“太太下晌来过,与我说了些话。”

  一提起孟玉便阖上眼睛,落拓地笑着,“真是怪了,我昨日兖州回来,还未见过她一面,她倒忙着四处奔走。她对你说什么了?可有说昨夜她在哪家睡的?”

  实则他心里已有答案,就是不死心似的,非要问一问。想不到银莲这回并不惯着他,直言道:“说了,她说是到清雨园去借住了一宿。”

  炕桌上火炷陡地偏一下,孟玉坐了起来,默了须臾,横袖一扫,将一碗热茶扫到了地上,茶碗跌了个粉碎。他面上一笑,嘴唇打着颤,“她竟然还直说出来。”

  唬得银莲抖了抖,很快迫着自己镇静下来,蹲到地上拾满地的青花碎片,“事到如今,你是拦不住太太的。她是铁了心要跟那位董大人长相厮守了,你们夫妻一场,何苦留来留去留成仇怨?俗话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两个人,或是生离,或是死别,总归是有散场的时候,强求不来的。”

  这话引得孟玉激愤,两步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提立起来,“这话是谁教你的?是她?还是你想着她走了,你就能做太太?你最好别有这些非分之想,就是她走了,你也做不了太太!”

  银莲胳膊给他捏得生疼,却眉头也未皱一下,近近地睇他顷刻,摇了摇头,“我没这样想,我只想在你身边,做不做太太都没什么要紧。”

  孟玉冷笑着点点头,松开了手回身坐回榻上,“那就是她叫你来劝我的了。”

  “我自己也想劝劝你。”银莲捧着那些碎片,立在灯影里,“孟玉,你们的缘分到头了,就算你不想承认,这也事实。那时你关着太太,董大人也回了京去,结果呢?他们还不是又得已聚首。你呢?你与太太朝夕在一个屋檐底下,有什么用?好,你大可以自欺欺人说是因为董大人。那再久一点的从前,董大人还未出现的时候呢?你要怎么对自己分辨?”

  萦廊的风在窗外呜咽着,仿佛有个人提着刀从月光里轻浅地走来。银莲丹唇轻吐,一字一刀,冷静残忍,“从前我住在云生巷的时候,你来了就对我细说太太。可那些话,你对她讲过么?从来没有。因为你不敢。你怕人看清你的心,你怕那点真心被伤害。”

  孟玉支着膝欹在榻上,渐渐晃动着目光,垂下头去,感到鼻腔里汹汹地发酸,便抬手捏搓了一下,不屑地笑了声,“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或许是我乱猜的。”银莲也笑一下,到罩屏外将碎瓷片丢在角落里,又踅进来,“我只知道,许多事往往就因为一时怯懦而终生错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

  银莲走到他面前来蹲下,手摇了摇他的膝盖,有些哀求的意思,“放了太太吧,给她写休书。你还有我,我们有孩儿,我们可以磋磨一辈子。可她什么都没有,只有眼前这个机会。老太太梅姑娘虽然是她的至亲,但她们对她如何,你比我还清楚。还有你这位丈夫,你对她如何你也很清楚,你们联手毁了她,也许还有我,为我自私的儿女情长,也伤害过她。孟玉,玉哥,放了她吧,她不欠我们的,就算真有什么前世孽债,这辈子也早就还完了。”

  窗外有些天阴,一缕浮云横贯月钩,月亮像是给它勒瘦的,它还在勒着。孟玉在榻上沉默了小半个时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银莲也不敢催促。后来孩儿又喂了一次奶,要睡了,奶母抱来给银莲瞧了一眼,复抱下去,这屋里也该要熄灯睡觉。

  孟玉却在此时拔座起来,向丫头要了盏灯笼,举着出去。往东园那头去要路过梦迢先前住的那间屋子,孟玉在洞门驻足了片刻,那院里黑漆漆的,只要一点月光和梧桐哗哗地摇动。

  不时走到远浦居,梦迢还未睡,屋里还亮着灯。孟玉到廊下,听见她还在与彩衣说话,主仆俩的声音淅淅沥沥的,仿佛一场微雨在浓春的夜里落下来,密密绵绵的,有种凄凉的恬静。

  他提灯走进去,她们在卧房,他又打帘子踅入卧房。梦迢穿着寝衣在榻上盘坐,黛紫的长衫,丁香色的罗裙,正拿银簪子挑灯芯,瞧见他来,稍微惊了下。

  彩衣正铺床,铺好了便退出去。但不敢回房,她不放心,只恐孟玉要是发起火又将梦迢关起来,她得在那里守着。于是在外屋转了一圈,落在榻上坐着。竖起耳朵听,屋里突兀的安静。

  梦迢暗里窥了窥孟玉的脸色,就猜到银莲对他说了,她也没什么再要说的,只等着他说。他却不说话,吹了灯笼随手搁在哪里,坐下来背向高枕靠着,抬起一只手背搭在额上,久久的沉默。

  “你要吃宵夜么?”梦迢只好搭讪了一句,“要吃就叫彩衣到厨房里说一声。”

  孟玉摇了摇了头,“来盏茶吧。”

  “我听见了!”不等梦迢喊,彩衣先在外头喊了声,就在外头叮叮咣咣搬炉子瀹茶。

  未几端进茶来,梦迢捡起银簪子,将蜡烛挑得亮了些。孟玉觉得她此举是要照着彼此的脸,叫谁也不得逃避,不得闪躲。

  他呷了口茶笑了笑,“你……”往后又是一阵沉默。

  梦迢便接了话去,“我昨夜是睡在清雨园的,银莲对你讲了吧?”

  她自笑一笑,放低了眼不看他,“事到如今,我是再不能回转了。你要是预备将我再锁起来,恐怕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这在眼下也不是个好法子,章平不会凭你再锁着我。就算你名正言顺,但你也是在朝做官的,你知道,不论多名正言顺,只要人家想整你,就有的是法子。所以你不能再像上回锁着我了。”

  她将胳膊撑在炕桌上,一个肩头微微歪着,分外从容,“要不然,就是不放也不锁,咱们三个慢慢磨。磨尽一生,满盘皆输,谁也不得好。”

  说到此节,她摧颓一笑,靡靡容颜在烛光里显得萧条。孟玉也倏地笑了下,“你真是冷静,你似乎一辈子都这样冷静。”

  梦迢没辩驳,朝窗户上别开脸,夜风吹透碧纱窗,向她面上扑来。

  “我没你说的那么坏。”孟玉也撑在炕桌上,伸出个指端在盅口上抹来抹去,“方才银莲对我说,你想我写休书?我原本很生气,气得砸了个茶碗。可她后来讲,你不欠我们这些人什么。娘,梅卿,还有我和她,你都不欠我们的,我们却在掠夺你。我想想,她说得对。”

  梦迢转回眼,发现他哭了,便在榻上摸了条绣帕递过去,“银莲是个实心眼的姑娘,她自然这样想。可我做的那些事,是咱们老早就讲好的,我也得了不少好处,两厢情愿的事情,我也没吃什么亏。”

  “你是心甘情愿的么?”孟玉抬眉起来,落出一滴泪,一面笑着摇头,“你不是,你只是根本没有别的选择。跟着你娘时听她的,跟着我就听我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梦迢有些羞愧,不知是对谁,或许是对她自己。她笑一笑,低下脸去。

  孟玉默了片刻,大吁了一口气,“这回你如此坚决,大概是你真心实意想要的。那么我答应你。”

  梦迢抬起脸来,露出丝实实在在的笑意,“真的?”须臾又目光里笼回些怀疑,“你这回怎么这样痛快?”

  孟玉在灯辉了凝望她良久,点了点头,“不痛快又什么法子?难道真互相蹉跎一辈子?银莲说得不错,我们蹉跎我这几年,不是没有机会。曾经有大把机会放在我们面前,是我们把一切机会都磋磨尽了。再耗下去,恐怕就真要落到反目成仇的地步了。”

  说着,他握着那方手帕站起来,“我明日就拟定休书,到衙门去除你的户书。你叫下人们打点打点有什么东西是要带去的,或是叫董墨来接,或是这里送你去,你看着办。”

  梦迢立起身来送他,“我的财产都在箱子里,原本就是同你分开的,倒好办,只是田庄上那些人仍旧跟了我。别的不过是些衣裳细软,收拾起来不费功夫。这里的下人,我只把彩衣带去,别的我是一个不要的。”

  “好。”孟玉提着灯出门,“进去吧,风凉露重的。”

  他走到海棠树下,再回首望,梦迢已阖上门。那影从外屋的窗游到了卧房,逐渐变得轻盈,飘飘地嵌在了卧房的纱窗上。

  想不到要与一个人断绝关系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几句话,几张文书,就斩割了半生缘分。他忽然觉得,拿他的心换她一身轻盈,是值得的。他从没说过爱她,但他想,这是他爱她,最为妥当的表达。

  他手上也是她最后一次表现出的对他的关怀。将灯笼举来照照那条帕子,帕上用银线绣着纠缠不休的如意纹,叫他想起一句曲中唱词,真是一方织恨锦,千缕断肠丝①。

  次日孟玉照旧往衙门里去,出门比往常还早些。他晓得梦迢一定开始打点行李了,他只怕眼看着,又生出反悔的心态。

  梦迢也有些忐忑,战战兢兢等着,到下晌,管家倒捧着一应文书到屋里来了,“太太,老爷叫送来给您的,老爷说在衙门还有事忙,就不亲自送来了。”

  接来一瞧,十分齐全,衙门该有的印章都没落下。那管家在屋里四下睃一眼,上前打了个拱,“太太看要收拾些什么,我叫小的们来搬抬。”

  梦迢一颗心总算落到肚子里去,旋到榻上吃茶,“一应家私我都不要,就是我的衣裳首饰,我写个单子,你使人将我装点到箱子里,回头一齐抬走。”

  “库里还有好些料子呢,都是太太素日没使用的,一道装起来?”

  “嗯,都装上,还有素日人家送我的那些礼,也都装上。对了,我记得那一年,章弥夫人送了我两只上好的翡翠的镯子,我因嫌那颜色老气,一向搁在那里没戴,你寻出来给我。”

  那管家忙出去找,彩衣从外间蹦蹦跶跶跳进来,“哎唷,我方才算一算,好些东西要收拾!瞧着不多,收拾起来也费功夫,还有我的东西呢。”

  梦迢打趣她,“你的这里搬了,回头又要搬到那洪主簿家里去,真是麻烦。”

  彩衣红着脸在那里揪着帘子,“太太往后也要搬到北京去,不也是麻烦么?”

  这一说起,梦迢便跳起来,“哎呀,章平还在等我的信呢,我都没去告诉他一声!你在这里招呼着那些婆子丫头打点东西,我先到清雨园去一趟。”

  这里不过两日光景,那清雨园却像度日如年。董墨晨起往布政司,在场院里撞见孟玉,暗里窥他几眼,没瞧出什么端倪,只好继续惴惴等着。

  晌午归家,还在门首,就听见街上有人喊:“章平、章平!”

  却是柳朝如由街上直奔门上跑来,穿着常服,拨过行人,跑到门上气喘不定地拽董墨的腕子,“我有一桩事情等不及要来告诉你!走走走、快进你园中说话。”

  柳朝如从来举止端正,猛地这样急,董墨只以为是盐运司那头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一霎郑重起脸色来,引着他往书斋里去,“我这里的账刚交到户部,正等着户部的信,难道盐运司出了什么变故?或者是庞云藩在县衙里有什么不对?”

  “盐运司没什么动静,庞云藩在县衙里,我倒是问过他几句贩盐的事,他抵死不认,暂且问不出他什么。你想一想,与他性命攸关的事,他怎么会轻易说呢?”

  两人一齐跨进书斋,董墨吩咐小厮看茶,邀柳朝如坐到椅上去,“你看好他,泰安州我已去了公文,叫底下一位大人暂理知州事务。将他押在这里,诈一诈他,或许能诈出他什么来。”

  柳朝如点头相应,一转眼想起来意,笑将起来,“我不是为这个事来找你,是有一桩秘闻,你听了一定高兴。”

  “什么秘闻?”董墨搁下心来,语调也缓下来笑,“稀奇,你也留心起什么秘闻来了。”

  “我可是替你在留心。”柳朝如晃一晃脑袋,故作神秘地,生等着小厮端上茶来,呷了半碗才道:“晨起孟玉使小厮拿着亲笔所写的休书,到县衙门来解与太太的婚姻。”

  董墨刚端起茶碗,冷不防给烫了下,忙搁下问:“真的?”

  “千真万确。”柳朝如一双慧眼在他身上滚了几圈,继而笑开,“你急什么,你不是在京定了亲么?太太脱了孟家的干系,你总不是要将她迎进门做妾吧?”

  说起那子虚乌有的亲事,董墨沉敛脸色,装模作样地吊一下眉,“难道不行么?”

  “这是你们的事,不倒不要过问。只是我与太太是亲戚,少不得要劝你两句。你既然定了亲了,就不要去招惹她,把从前的恩怨放一放。倘或你真有意,我只说一句,千万不要辜负她。”

  董墨只在那端别有深意地笑一笑,“你说晚了。”

  隔定半日,柳朝如辞将归家,董墨转到房里来。迎面见梦影从门后昂首挺胸走过去,进门一瞧,是跳到他的书案上去了。书案上正好有一片阳光,它就在里头卧着睡觉。

  斜春从小厅追了出来喊它,“影子,你把爷的公文抓坏了,看不打你!”

  迎头瞧见董墨,便笑着福身,转头进去捧了几张纸出来,“爷瞧瞧,小丫头晨起扫洗在您卧房榻底下捡出来的,是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八成是那猫给抓到里头玩耍,丢在榻底下的。”

  大概心情好,董墨听见也不计较,老远望了梦影一眼,笑着接了来,一面看一面走到小厅榻上坐下。一回身,脸色郑重起来,“在哪里翻出来的?”

  “您卧房的榻底下。”

  董墨接连翻翻,细细看,却是几分契书,写的是孟玉与泰安州几位盐商的贩卖私盐的买卖,从签契的日子来看,前后签了三桩买卖,其中就含他所知的那三百石的盐,后头又定了八百石、一千石,都是他回北京后的事。

  契书虽然似模似样,却没有印章,几位盐商与孟玉的落款,也都像出自一人之笔。董墨由不得攒眉疑惑,定神间,却闻斜春忽然喊了声:“哎呀!姑娘来了,怎的一个人?丫头没跟着?”

  “我一个人坐轿来的。”

  董墨将几分契书折到小书房里,迎门走来。梦迢也正走到廊下,穿着件檀色对襟短褂,扎着妃色的裙。头顶半高的髻,并头插着两朵西府海棠,倒有两束给放了下来,一束在用玉白的带子扎在胸前,一束在缠扎在后背,俨然未出阁的姑娘打扮。

  瞧见董墨,那张脸蓦地红起来,不敢看他似的,左边瞥一下,右边瞥一下,最后落到斜春身上去,“小姐呢,快抱来我瞧瞧,我可是包了大红包来的。”

  “瞧姑娘客气得。”

  斜春自笑着捉裙去了,留下槛内槛外两个人面面相对。不知怎的,梦迢很有些姑娘式的不好意思,绞着胸前那束头发,转身向院内展眼舒眉,“这天真是好,我在路上还想下来走走呢,偏街上热闹,不好走……嗳嗳、嗳!”

  天的确是好,莺儿燕子枝上戏,风力微,遥送来谁家琴笛。

  可话还未讲完,就给董墨一把拽进屋内,揿在罩屏上亲了一回。亲的口齿生津,嘴上沾了些梦迢的胭脂,湿.漉.漉的泛红。他用手背搽了搽,又朝她下唇上咬了下,嗓音沙沙的,滚着干涩的渴望,“怎么耽误这两日才来?也不叫人给我送个话。”

  “忙嚜。”梦迢把下唇咬着,眼睛望别处瞟,瞟到他脸上来,又一阵不好意思,手软软地往他肩上推,“走开走开,进门连盅茶也不给吃,将人抵在这里,背也硌疼了。”

  “硌着了么?来我给揉揉。”董墨笑着,抚住她的背,将她揽到罩屏里头去。

  两人就在一头坐着,董墨随手将窗户推开,大片西去的阳光倾撒进来,滚着一点烟尘。天有些见热,董墨额上浮着一层密细的汗,借着阳光才瞧见。梦迢忙讨了帕子给他搽,搽了两回,忽然笑嘻嘻地挽住他的胳膊,折颈在他肩上,咯咯笑个不住。

  董墨歪着脸看她,真是声如黄鹂颜如玉,笑得他心里就跟羽毛扫着似的,环住她的那只手便趁势在她腰上捏了一下,“给人休了,还这么高兴?”

  梦迢噌地端坐起来,“谁告诉你的?谁这样嘴快!人家还想来给你个惊喜呢!”

  “书望。”董墨倒不隐瞒,微笑着掐她的脸,“我替他跟你抱歉,不知道你想憋着来给我个惊喜。”

  梦迢噘着嘴将帕子挥了两下,“罢了罢了,书望就是护着你。”说着,想起什么来,那手往裙上一拍,“哎唷,我娘与妹妹八成也知道了!她们肯定到那边去寻我说话了,我却到你这里来!”

  “这有什么,她们寻不着你,自然留了话回家去。”

  梦迢轻扣眉心,歪着脸抱怨,“你不知道,我那头正收拾东西呢。她们去,看见那些东西,少不得就要这里抠一点那里拿一点。我不在,底下下人又不敢怎样拦她们。我出门时该嘱咐一遍的。”

  原来是为这个,董墨翛然地欹在窗台上,望着她笑,“不怕,少了什么告诉我,我补办给你。”说着向她扬扬眉,迤逗着,“收拾东西,预备搬到哪里去?书望家?我记得他那里是还有间空屋子。”

  梦迢倏地转过眼来,见他明知故问的笑脸,知道是作弄她,便暗里咬牙恨了恨,面上情疏意淡地,“谁要搬到他们家去?我难道没钱呀?我在洛水街上租了处房子,三进的,拢共十六间屋子,我一个人,就是打滚也够住了。我预备着再买几房下人,嗳,你在官中,衙门里头那些充了公的人,有便宜的你替我看几个,不要那些犯了事的啊,就是那些人的家眷就成。”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果然打算好的样子,董墨忙把脸色一变,凑到眼前,“你真租了房子啊?我这里这么大个园子还不够你住的么?”

  “不好,”梦迢黯然地底下脸去,帕子在颊边轻拭,“不好。咱们无名无分又非亲非故,我住到你这里来,算什么呢?给外人知道,也不像样子。我如今给人休了,名声又是一层不好听,别再把你给带累了。”

  说话间,凄凄楚楚地斜来一眼。董墨心下领会,当即将她摁倒在榻上,“小骗子,还想骗我?”

  旋即有一片玉珠清笑由窗户溢出来,合着枝上莺啼,杜鹃子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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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元刘时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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