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吻_34_南风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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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吻_34

  廊灯带着一份暖意,沉沉的,融于他逐渐平缓的心跳声。

  “太晚了,外面不安全。”他说着,尾音淡淡,像轻雪旋落。

  雪片落在她心上,久久未融。

  盛栀夏闭上眼,额头抵在他胸膛,耳边忽然嗡嗡的,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

  “原来是这样,知道了。”

  今晚没有看电影,擀到一半的饺子皮静静待在橱柜一角,失却水分。

  盛栀夏说想滑雪,陆哲淮二话不说开车带她去,似乎为了弥补什么。

  滑雪场过了夜里九点就不再开放,但陆哲淮依旧能顺利将她带进去。

  她很久没滑雪了,也没有尝试过踏进夜晚的雪场。

  上一次滑雪是小学那会儿,在西北的中型滑雪场。摘下风镜时,净透的阳光无声洒落,一片白茫茫晃得人眼睛疼。

  那几年,她在雪地里频频回头看,好像每长一岁,身后的情景都不一样。

  第一次回头,大院里另外几个孩子在身后呼呼哈哈练着,摔一下叫唤一下,接二连三扎进雪里,她忍不住笑话人家。

  再回头,那些孩子里少了几个,有的去了外地,有的离开人世。

  最后一次回头,茫茫雪场中只剩她一人,还有前方一条漫漫无尽的路。

  滑累的时候她喜欢取下手套,将双手沉进厚厚的雪堆里,体验那种冰冷的刺痛感,任它由掌心传至心口。

  像在草原骑马时迎风而奔的颠簸感,心跳声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

  “不疼吗?”陆哲淮靠近她,跟着半蹲下来。

  她感受那份冰凉感,漫不经心道:“你也试试。”

  音落,陆哲淮慢条斯理脱下手套,沉默地陪着她一起幼稚。

  郊外夜里的寒风近乎野蛮,细雪卷在风中打着滚,零零散散洒落肩头。

  盛栀夏转身,看见他也摘了头盔与雪镜,低垂眼眸看着积于手边的雪。山上灯光昏沉,看不清他眼底情绪。

  盛栀夏收回目光,冻得通红的手从雪地中拿出来,拍一拍。

  “我总觉得,人不能永远照着一条不痛不痒的轨迹往前走。”她意味深长地说,“总得感受些不一样的事物。”

  闻言,陆哲淮很轻地笑一下,不咸不淡地问:“比如什么?除了这一件。”

  “比如——”她若有所思地看他一会儿,忽然,她张开双臂,朝着他直直扑过去。

  力道很轻,但陆哲淮似乎故意让着她,在她扑来的第一秒顺势朝后倒下。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倒在雪地中,耳边是呼啸寒风,还有彼此起起落落的呼吸声。

  盛栀夏趴在他怀里微微抬头,鼻尖在他下巴蹭了蹭,温热气息不安分地在他脸侧兜圈子。

  陆哲淮不知想到什么,无奈地沉沉笑了声,一手揉着她细软的发丝,那些零落的轻雪在他掌心融化。

  -

  正月初一,陆哲淮和楼晟一道,和往常一样到长辈家送礼拜年。

  院门口好几棵金丝楠衬着青瓦红墙,两人一先一后穿过影壁,看见院落里一位老人正坐着摇椅晒太阳,驼色短呢外套一如既往地闲适端庄。

  楼晟拎着礼盒大步流星,亲昵又咋呼:“老太太!新年新气象啊,我俩看您来了!”

  孟奶奶早就听见动静,眯起眼睛看他,半宠半嫌地:“哎,怎么又拎来这些个东西,我牙口不行啦,甭瞎折腾。”

  楼晟笑着:“没瞎折腾,不是吃的,早起专门淘了些家伙给您解闷儿。”

  孟奶奶拿他没辙,摆摆手:“行行行,放着吧。”

  楼晟乐呵呵应一声,管事的刘妈正好从堂屋出来,他笑着把东西交过去。

  陆哲淮拿的是些书法名作,他自然没有楼晟话多,温声跟孟奶奶问好之后便将东西递到刘妈手里。

  “哲淮呀,过来,让我好好瞧瞧。”孟奶奶朝他招招手,他便转过身去,在老人面前微微弯腰,带着晚辈的觉悟将手搭上去,让老人家轻轻拍着。

  孟奶奶满目慈祥,看他许久:“长大了好啊,倒是越来越像你爸了,生得俊,年轻那会儿总有小姑娘看上。”

  陆哲淮笑意清浅,淡然道:“奶奶,说笑了。”

  孟奶奶将晚辈的手握在掌心,和蔼的视线忽而往他手上落,疑惑道:“诶,你和沁沁那戒指戴哪只手来着?”

  此言一出,陆哲淮一时哑然,一只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楼晟方才进屋帮刘妈整理东西,奶奶说完那句时他正好听见,于是大跨步走到门前转移话题:“老太太偏心眼儿啊,我就不俊?”

  孟奶奶睨他一眼,不经意间松开陆哲淮的手:“你呀,就是没人家哲淮靠谱。”

  陆哲淮及时收回手。

  楼晟和他对了一秒眼神,继续打岔:“这话说的,我是不着调,但也没让家里跟着吃瓜落儿啊,小晟我乖着呢。”

  孟奶奶开怀大笑:“你也就这张嘴好使了!”

  “姥姥!”外头忽然跑进一个小孩子,看见陆哲淮时眼睛一亮,“哥!”

  陆哲淮循声看去,小孩子已经跑过来抱上他一条腿,让他平整的西装裤泛起几条褶皱。

  陆哲淮无奈,在他毛刺头上搓两下:“讨压岁钱来了?”

  小孩抬起头张嘴笑着:“哥,你跟我表姐什么时候订婚啊?我要吃喜糖!”

  陆哲淮一时哑然,楼晟也跟着眼神一震,抬脚撵那孩子:“你个没大没小的人精,吵吵什么,订婚是你该操心的事儿?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小孩不服地噘嘴,躲人身后做个鬼脸:“略——”

  孟奶奶看着一群晚辈逗乐,心情挺好,本来也想问问订婚的事儿,但下一秒被楼晟出声打断:“臭小屁孩儿,陪姥姥遛弯儿去!回来给你红包。”

  小孩听见红包顿时来了精神,屁颠屁颠拉起老人家的手。奶奶也乐呵,起身跟着小外孙出门,步子悠悠。

  春寒料峭,摇椅静置于暖阳下,脚步声渐行渐远。

  楼晟叉着腰呼出一口气,朝身边的人斜斜飞去一眼:“怎么谢我?”

  陆哲淮情绪稍缓,平静揶揄:“给你压岁钱?”

  楼晟“切”一声:“也不是不行,记得给我打啊,最少四位数!”

  趁着时间合适,两人一道往厨房走,想帮忙准备中饭。

  游廊下,楼晟看见前头刘妈的身影,赶紧追上去:“哎刘妈,沁沁呢?”

  刘妈应声止步,转头笑着撇他一眼:“成天‘沁沁沁沁’的,你就奔着她来的吧?人搁姥姥家拜年呢,甭想了。”

  楼晟挠挠后脑勺:“瞧您大惊小怪的,我就问问。”

  陆哲淮慢条斯理走在二人身后,听见楼晟问:“对了刘妈,打听个事儿,老爷子最近身体还行?”听见这话,刘妈忽而敛了笑意,为难道:“哎,时好时坏,前儿个还嚷着心口疼呢,折腾一宿,晌午才睡下。”

  楼晟顿了顿,不免担忧:“那大夫怎么说?”

  刘妈摇摇头,下意识侧头看了陆哲淮一眼,收回目光低声道:“也就这两年了,有什么愿呐,趁早给他了了吧。”

  …

  一言一语,陆哲淮听得清晰。

  他慢慢走着,视线垂落下去,忽然发觉,这游廊竟比记忆中要长。

  -

  “你也听见了吧,就这两年。”楼晟敞着双腿坐在院内矮阶上,手里不知从哪儿拽了根细草,百无聊赖地晃着,说——

  “老爷子最疼的就是孙女,你说他能有什么愿呢,不就盼着孙女今后安安稳稳的。你在国外待那么些年,回来不愿适应,很正常。但老一辈就是这个思想,没办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更何况是早就定下的事儿,两家人早成一家了。”

  陆哲淮在一旁倚着红漆柱,指间一根许久未碰的烟,灰白色烟雾无声缭绕。

  楼晟默然许久,甩着细草沉沉叹口气:“实在不行,你俩就当演一出戏呗,反正让他老人家安心合眼就行。之后你想怎么作,随便你,就看你抗不抗得住孟叔那边儿了。”

  -

  午后阳光刺眼,盛栀夏捧着相机,挤在半疏半密的人群中寻找最佳构图,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

  她及时接通,听见陆哲淮柔和的声音:“在哪?”

  “鼓楼这儿,拍照。”她说。

  “好。”他说,“十分钟,等着我。”

  近几年社交媒体兴起,游客们扎堆到景点拍照,拍完上传网络求一个点赞,因此鼓楼附近愈加人来人往。

  盛栀夏看见一个大爷在红绿灯旁卖卡通气球,想了想,走过去买了一个小红狐的,拿在手里等着陆哲淮过来,让他一眼就能看到自己。

  那时候,陆哲淮打开车门在人群中一眼找到她,她一直以为是缘于那个气球。

  但实际上,不过是一个背影,让他于百人丛中一眼定格,情绪微涌。

  盛栀夏看见他向自己走来,迈开步子,指间缠着气球就这么跑过去,整个人扑到他怀里。

  陆哲淮及时抱住她,让她当只树袋熊,纵容道:“人这么多也肆无忌惮?”

  “有什么好怕的。”她勾着他脖子,不失底气,“你怕啊?”

  极近的距离,陆哲淮凝视她,眼底一片温融。

  “不怕。”

  短短一句,是那份温柔让人当真。

  -

  三月很快到来,但盛栀夏的录取结果还没能查到,估计得等到四月份。

  今天她都忘了自己的生日,只顾着将那一百张照片拷进手机文档,大老远跑去敲梁寻知的门。

  不知这人是有什么预知能力,她上午赶到时,那扇大门竟然敞着一条缝,像等着她自己进门。

  阳光落入室内,在木地板上洒了一片,她放轻脚步往里走,隐约听见呼噜声。

  一晃眼,竟看见梁寻知躺在侧厅的沙发椅上,闭着眼呼呼大睡,薄毯有一半垂在地上。

  盛栀夏在几米远的地方站定,喊也不是,走也不是,隐约有些无语。

  纠结时,梁寻知突然不打呼噜了,闭着眼抬起一只手,粗声道:“桌上有杯罗汉果茶,给我拿过来。”“......”她是真的佩服,循着他指明的方向走过去,看见长桌上一排的茶,全都冒着热气,不知道哪杯才是罗汉果。

  她根据沉底的茶包颜色判断,随手拿起一杯,但下一秒就听见呵斥——“哎哟,不是那杯,是边上那杯!笨!”

  “......”她属实有点烦了,耐着性子端起那杯茶,快步走过去搁他手边的小圆桌上,“给给给。让人办事儿,要求总得说清楚吧?”

  梁寻知恹恹睁眼,半躺着拿起那杯茶,悠悠喝一口,喝完突然皱眉咂嘴:“太烫啦!”

  盛栀夏瞬间压不住气:“梁大叔!您自己泡的茶,温度我怎么知道?”

  梁寻知放下茶杯冷哼一声:“所以说你笨!”

  “......”好,她忍。

  “照片呢?”他问。

  盛栀夏垮着小表情,打开相册把手机递过去。

  手机携带方便,但呈相时免不了出现色差,不过梁寻知目前应该只看构图,不看后期调色。

  没想到梁寻知接都没接,只草草扫了一眼屏幕就开始摇头:“俗!”

  盛栀夏举着手机的手定在半空,闻言气闷地收回来,冷飕飕地说:“大叔,这张明明是模仿您的风格拍的。”

  梁寻知打个哈欠,半阖着眼睨她:“你学梁寻知,嫌他不够俗?”

  “......”这人竟然还自己骂自己。

  “再拍再拍!”梁寻知懒洋洋闭上眼,嘟囔着,“都什么玩意儿。”

  盛栀夏咬咬牙深呼吸,平心静气:“大叔,再来个一百张,得拍到什么时候?”

  梁寻知哼一声,怼人是半点情面不留:“拍了一百张都没一张能看的,干脆甭拍了!回家歇着吧。”

  盛栀夏耷着眼,一手紧握成拳。

  “我偏不。”她转身就走,“您等着吧。”

  “等会儿!”梁寻知又没事找事,“把这杯子给我放回去。”

  “......”星球爆炸吧。

  -

  晚上,她抱着膝盖窝在放映室的地毯中央,脸蛋被荧幕映照着,光影流动。

  画面中是梁寻知拍下的经典电影,她想另辟蹊径,从动态里寻找关于定格的启发。

  陆哲淮今晚不知在忙什么,八点多了还没回来,她都快看完两部电影了。

  刚想给他打个电话,放映室的门就被轻轻推开,她又闻到一丝沉香。

  “你去哪了?”盛栀夏问完,忽然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一个礼盒,还有一个——

  生日蛋糕。

  她这才记起来,今天是她生日。

  陆哲淮温柔看她一眼,没有回应,只是慢条斯理把门关上,将蛋糕和另一个方形礼盒置于桌面,走过来坐到她身边。

  周围一片昏暗,唯有荧幕中随着画面变换的光线断续散落,将这一处隐隐照亮。

  陆哲淮眼睫微敛,一手撑在她腰后的地毯上,靠近她,温热气息浅浅洒落。

  盛栀夏不由自主地恍惚,一时间好像听不见电影的声音。

  暧昧散漫的目光落在她唇角,凝成一把温柔刀,顺着她心口浅浅划过,似有若无的痒将她往前推了一步。

  动作总比意识快,她突然像在雪地里那样,无所顾忌地将他推倒在地毯上。

  一阵微乱的动静,挑起沉灼的呼吸声。她知道,一切近在咫尺,而她希望掌控这一切。

  可下一秒,陆哲淮突然揽住她的腰,转过来欺身而上。

  局势逆转,她听见由上方传来的心跳声,还有属于他的沉稳气息。

  陆哲淮低垂视线,微含侵略性的目光在她眉眼之间细细描摹。

  怀里这双眼眸水波滟潋,透明细丝般一圈一圈地缠他。

  陆哲淮欲念渐起,想拥有这份炽热,更想将这份炽热化为一捧温水,最好软若无骨。

  他一手顺着温度探至她耳垂,轻轻揉着,哑声问:“可以么?”

  她早已备好回答,但心跳依旧凌乱,声音也模糊:“你是问我,还是通知我?”

  音落,更深的阴影忽然罩下来,两道呼吸相撞,又深深地融在一起。

  这个吻似乎等不及一个答案。

  他一手扣在她颈后,吻得愈加深沉,似乎要将她揉进身体。

  暗夜无边,彼此相互探着,索取着,时而温柔时而失控,在浪潮似的情动中彻底失去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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