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_29_南风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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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_29

  陆哲淮的衬衣从来不见任何污渍,此刻却因为一个拥抱沾上零星血迹。

  入冬前的雨丝像细小冰刺,顺着呼吸落至心口。

  最初隐隐泛疼,后来那些冰刺被属于他的温度融散,化作暖意无声流淌。

  耳边充斥着凌乱雨声,风卷叶落。

  盛栀夏突然很想淋雨,而陆哲淮竟然真的愿意陪她。

  这么幼稚的发泄行为,估计他活了二十一年从未主动做过,甚至不屑于去设想,如今却为她破例。

  她的童年算不上愉悦,但也总想当个小孩子。

  就像现在,很多人二十多了也要过儿童节。

  其实并不渴望回到过往时光,只是希望拥有一个被理解的机会,至少能大大方方地幼稚,用一种孩童般的放肆为成年后的忧愁制些解药。

  陆哲淮纵容她,偶尔陪着她胡闹,但后来她回想,她开始被迫丢掉稚气的那一刻,其实也与他有关。

  虽然他棱角分明的理性一直伴随着她,并没有成为一把冰冷戒尺,而是为她铸了一层柔软的盔甲,告诉她幼稚一些也没关系,他永远守在她身旁,为她引路,替她兜底。

  可是未来某天,那层盔甲消失,她好像做了一场梦,关于幼稚与天真,醒来才真的长大。

  回到家,房门被陆哲淮沉沉关上,廊外最后一丝光线逃逸进来,只能被玄关的昏暗悄然吞噬。

  雨水顺着衣褶往下流淌,断断续续滴落于地板。回声泛起,如雾一般朦胧潮湿,混在彼此起伏的呼吸声里。

  陆哲淮从玄关柜子里拿出干净的白毛巾,很轻地,为她擦头发。

  淋过雨的身体散发凛冽寒气,但彼此都忍不住向对方靠近,用近乎相融的目光交换一丝温热。

  昏暗中的长久对视,让呼吸沉了几分。

  人非草木,陆哲淮总归有些世俗欲望,只是一直以来掩得深,别人觉得他不会有男女之间的低劣念想,所谓纵情声色,与他八竿子打不着,哪怕那些事物他真的唾手可得。

  但时间久了,表里不如一倒也是常事。

  盛栀夏透过沾着水珠的睫毛,朦朦胧胧地,看向他热意微涌的眼底。

  ——“陆哲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我饿了。”

  ——“想吃什么,洗完澡就给你做。”

  ——“唔......我想吃的,你好像不会做。”

  ——“可以学。”

  寿宴上那场争执,让盛栀夏狠下心,与家里彻底断了来往。

  叔叔以为停掉她的生活费就能让她服软,殊不知她靠摄影存下不少钱,根本不需要看人眼色。

  他们以为她无所依靠,总有一天会低眉顺眼地回家,但事实上完全不可能。

  目前她处于一个经济半独立且离家出走的状态,除了姓盛以外,她跟家里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最后一层体面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撕破,那她也不必再忍受家里人的摆布。

  “陆哲淮,我想学新闻传播。”她趴在桌上,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桌前一整面落地窗,窗外楼宇林立,余光里满是遥遥闪烁的霓虹。

  书房开了一盏暖色顶灯,沉香气息融在光线里,温温然,让人心安。

  陆哲淮坐在一旁处理翻译工作,视线停在笔记本屏幕上:“想好了?”

  “嗯。”她看着桌上一本德文书籍,百无聊赖地伸手过去,一下又一下轻轻挑着扉页,“申请曼哈顿的大学怎么样?我查了几所新闻专业比较好的学校,好像都在那边。”

  “不想待在国内?”陆哲淮看她一眼,自然而然拿过她手里这本书,貌似需要用到。

  手里没了东西,她不安分的手指只能叩叩桌面:“当然想,但是没办法。”

  之前被家里人逼着出国上私立,接受的教育内容不一样,如果想待在国内参加高考,可能需要复读一年才能考上比较好的学校,于她而言精力耗费太严重。

  陆哲淮轻轻翻动书页,看了几秒,抬眼在笔记本里输入字符,淡声:“你考虑好就行。”

  盛栀夏压着心事看他,有些犹豫:“那你——”

  顿了片刻,后半截话没有问出口。

  而陆哲淮似乎什么都能猜到,未问先答:“我说过,你去哪里我都会陪你。”

  盛栀夏短暂沉思,趴在桌上把脸转到另一边,望着远处一整列书架。

  “可是你也有事情要忙。大学修满学分最少也得两年,你要一直陪着我吗?”

  陆哲淮停下手中事务,看向她心事重重的后脑勺,伸手揉了揉,哄她:“不是答应过你?”

  盛栀夏慢慢把脸转回去,无精打采地望着他,沉默半晌。

  “好了,别想这么多。”他最后在她头顶揉几下,收回手搭在身侧,指尖轻叩木椅扶手静静看她,一句话将她点醒,“你现在的任务是——”

  “备考。”

  “.....”

  她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性。

  距离十一月那场SAT不剩几天了,但写作仍是她的薄弱项,前段时间总在捣鼓相机,没有提前进行系统训练。

  拖延症的确害人,可惜她目前改不掉。

  像蔫掉的小草突然复活似的,她猛地坐直:“这样吧!我明天开始学。”

  陆哲淮见她刚才那阵势,还以为她要筹备什么大计划,闻言差点被她逗笑。

  要是再没人管她,她这试不用考了。无奈,他只好用强势这招对付她:“别明天了,就现在。”

  原本悠闲的夜晚,盛栀夏实在不想埋头备考。

  她目光闪躲,佯装正经地看一眼笔记本右下角,时间是晚上十点整。

  “不早了,我得睡觉了。”她掩着心虚起身离座,作势要走。

  陆哲淮轻易扣住她手腕,一手压在桌沿漫不经心撑着额头,审视的目光掠过来:“不是说失眠?睡这么早。”

  “......”她被迫停下脚步,正经道,“已经治好了。”

  “是么?”陆哲淮哼笑一声,“被什么灵丹妙药治好了?”

  “......”盛栀夏淡定与他对视,张口就来,“可能,是被你好听的声音治好了。”

  音落,陆哲淮带着探究意味望着她,眼睫微微垂着,语气柔和散漫:“我都不知道,我的声音还有这个作用。”

  盛栀夏抿抿唇,假笑一下:“是吧,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不是走近科学了么,探索未知。”

  她想趁机挣开他的手,没想到被他越扣越紧,加重的力道扯得她往前踉跄一步,整个人差点倒进他怀里,幸好在前一秒勉强站稳。

  陆哲淮放松脊背缓缓向后靠,另一手打开抽屉拿出一沓横线纸,钢笔也给她备好。

  她定睛一看,横线纸上居然有几排打印好的英文字体,似乎是往年的写作题目。

  他到底什么时候准备好的?真想让她立刻动笔就写啊,可是她现在脑子一片空白。

  “探索未知的第一步是储备知识。”他将钢笔递给她,语气淡然,压迫感却无形散发,“写吧,自己算着时间,写完我给你批。”

  “......”

  这个试她突然就不想考了。

  …

  一直磨到凌晨一点多,盛栀夏绞尽脑汁,总共写出五篇作文,但每一篇都能被他圈出好几处语法错误。

  她口语确实很好,但换成书面表达就错漏百出。

  另外也有太久没动笔的原因,重点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有些生词拼出来还缺了几个字母。

  写半天差点写出几个笑话,她甚至不想去考试。

  但陆哲淮尤其耐心,一点一点重新教她。

  之前一直在看电脑,他那副眼镜还架在鼻梁上,没有取下来。

  银丝眼镜、清峻的侧脸线条、深色家居服、洁净凛冽的木质香,以及他批改时游刃有余的笔速,这些元素叠在一起,一股成熟沉稳的气质隐隐散发。

  钢笔在灯下泛起金属光泽,一双很好看的手掌控着它,纸上墨迹有深有浅,松弛有度,笔锋潇洒。

  盛栀夏趴在桌上看他,下意识舔舔嘴唇,带着愧疚问他:“你不笑话我?”

  “为什么要笑你?”他仍在纸上写着,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因为都是一些低级错误,换作别人肯定要笑我。”她有些泄气,还有点自我怀疑。

  陆哲淮写完一整行,放下钢笔转头看着她,目光温沉如水。

  “那是别人,不是我。犯错不算什么,只是你现在不太擅长,但没人能说你是傻瓜。”

  盛栀夏眨眨眼,不像听完一番话,而像含了一颗糖。

  “那,如果有人说呢?”她试探地问。

  陆哲淮与她对视一会儿,曲指在她额上轻叩一下。

  “有我在,不会让人说你。”

  -

  这个凌晨,盛栀夏第一次学习学到倒头就睡,困得脑袋发懵。

  她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呼吸浅浅,纸页乱糟糟地铺在桌面上,两种字体以不同颜色重叠。

  陆哲淮将桌上的纸笔简单收拾一下,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带回单独的卧室。

  月光轻轻浅浅洒落床沿,他为她盖好被子,关上房门,自己回到书房,开一盏小灯,拿起笔,为她写下新的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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