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两更合一_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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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两更合一

  群架事件后,原下索专程上门赔罪,送来四瓶珍贵丹药。他做事当真滴水不漏,那日被原上求误伤者,他都一一去赔礼。

  原上求却销声匿迹,因为北澜副院长亲自出面,罚他闭门思过,直到双院斗法结束。

  顾雪绛:“让他在家好好陪驴吧。驴嘛,最重要的是陪伴。”

  这句话把‘驴’换成姑娘似乎也成立。

  林渡之正坐在桌边打棋谱,闻言笑了笑:“你来看看,去年原下索与‘千变万化鬼手张’的对局。”

  顾雪绛瞧了一眼:“终日打谱,不足见杀活之机。我们下一局。”

  半个时辰过去,他默默起身:“你还是自己打谱吧……”我在这方面的造诣,似乎帮不上你什么。

  林渡之懵懵地点头:“那、那好。”

  “程小兄弟,你这真是……为难本官。”贾大人挺着肚子在案前踱步,心中叫苦,眉头紧锁:“本官当初答应行个方便,但你这也太……嗨呀不是我说,贵府比我们州府衙门都大啊!”

  程千仞买下三座宅邸打通,按照当朝律法,需将三张房契地契合为一张,加盖州府官印,登记入南央城户册。如此安家置业才算彻底圆满。

  问题在于,程府占地严重越制。

  每次程千仞来府衙户籍所,都有茶点好生招待,就是不给办事。府门前的石狮子都快认得他了。

  若在皇都,官员住多大的宅院、出行乘坐骈车还是驷盖,都需遵循礼制,不能逾越犯上。天高皇帝远的南央不讲究那么多,但是他们一占就是半条街,面积越过南央城诸多贵人宅邸,似乎有些过分。

  至少在主管户籍的贾大人眼中,程府四位户主的修为境界、身份地位尚不够特权阶级的门槛。

  程千仞没考虑到这个问题,身边也没人提醒他,就造成现在骑虎难下的局面。

  他对家宅各处已有规划,工匠正在除荒草拆旧屋。花出去的银子收不回来,推倒的围墙不能重建。

  贾大人低声道:“要不,你先捐个功名?有公职就不是白身了。八品九品都可以。感兴趣吗?”

  他说着搬走案上公文,从暗格里摸出一本册子,霍然展开。

  程千仞一看:哟,明码标价一条龙服务啊。

  一个九品小吏动辄四五万两,太贵,不买不买。

  贾大人观他神色,笑容渐渐淡下来。

  年轻人真不上道,还嫌贵,外面多少人排着队都没门路买。不识好歹。

  他合上册子,暗格啪嗒一关:“不然程小兄弟先回去吧,本官过两天替你问问刺史大人,看能不能网开一面。有消息了知会你。行了,本官公务缠身,恕不远送。”

  程千仞好脾气地行礼道谢:“有劳大人。”

  第二日南渊四傻来到文思街,打算看看施工进度。

  程千仞雇了三队短工,如今一共六十余人在府里各处忙碌。

  工人们干劲十足,喊着号子轮锤挥铲,没人盯也不偷懒。这活挣钱多,又是给传说中“南渊第一天才”修府,下半辈子的吹牛资本全指望这几天了。

  四处烟尘呛鼻,物料杂乱,南渊四傻寻到一处较清净的房顶,上去说话。

  徐冉俯瞰着已经初具格局的府宅:“原来不是有钱就能住大房子……买都买了,舍弃哪里我都不舒服。”

  顾二:“实在不行,我们对外开四座府门,将这里分别记在四人名下。”

  程千仞:“我问过,那样要交四次契税……”

  如果可以,真不想给州府多交一分钱。

  忽听院墙外几声惊呼,顿时人声嘈杂,又好像什么人在扣门。

  程千仞想到昨天拒绝买官的事,心中一惊,难道没拿房契就不许施工?这个世界也有强拆队?

  “你们别动,我出去看看。”

  大门一开,两位高髻长裙的女子立在阶下,落落大方,笑意盈盈。

  看打扮是温乐公主身边的女官,她们身后跟着一队带刀随侍。

  难怪喧嚣,程府住户的未来邻居,花楼姑娘们都提着裙摆出来瞧热闹,聚在一起谈笑。

  “程公子好。”

  程千仞正要回礼,两人急忙将他扶起,笑道:“公子莫折煞奴婢。”

  一名上年纪的女官轻招手,当即队伍中两人抬出一物,长条状,六尺有余,上覆红绸。

  “听说程公子喜迁新居,殿下一点心意,贺程公子乔迁之喜。”

  程千仞有点懵。

  红绸缎揭开,赫然一块黑金门匾。

  铁画银钩般的金色大字撞入众人眼帘,阳光照耀下炫目气派。

  “谢殿下美意。”程千仞对学院方向略行一礼,稍感为难:“只是殿下或许有所不知,我还未拿到此间房契,恐怕要等些时日,这块牌匾才能名正言顺的挂上门楣。”

  女官就像没听见似的,只吩咐随侍道:“挂匾。”

  随侍们大步上前,越过程千仞,利落地架起长梯,扫除积灰。

  另一位女官笑道:“程府二字由温乐公主亲笔题写,亲自落印。没有比这更名正言顺的事。”

  远观众人见动静大了,忍不住凑近,议论纷纷。

  “竟真的是温乐公主。”

  “公主为什么给程府写匾?”

  哐当一声,尘埃落定。

  青天白日下,程府大匾熠熠生辉,与朱漆斑驳的旧门极不相衬。

  女官却似很满意:“差事办完,不多打扰程公子,奴婢们回去向殿下交差了。”

  雷厉风行又不容拒绝,皇族一贯行事风格。

  就这样,程府莫名有了门匾。

  程千仞隐隐明白温乐公主用意。

  女官们登上马车,由侍从队伍护送离开,消失在街口,围观群众仍是不散。

  程千仞久去未回,朋友们还以为遇到什么事,也匆匆出门。

  徐冉随众人目光回头仰望,吓了一跳:“嚯,这么大,你什么时候买的?”

  林渡之小声道:“感觉有点贵。”

  顾雪绛:“看字迹…是程三自己写的吧。”

  程千仞:瞎啊。

  “你再仔细看,这可不是我的字,是温……”

  “刺史大人到——”

  一声高喊打断话音,整齐划一的兵甲声逼近,官差列队出现在长街尽头,浩浩荡荡。

  白日里惯来清幽的文思街,今天着实热闹非凡。

  队列中一辆华贵马车格外扎眼,它屈尊降贵般停在街口。没有更近一步的意思,只隐隐透出强盛威压。

  程千仞极目望去,见贾大人爬下车架,擦擦冷汗,又对马车行一礼,转身飞奔而来。身后跟着点头哈腰的小吏们。人人手捧红绸扎花,鞭炮锣鼓。

  顾雪绛:“这人怎么有点面熟……”

  程千仞:“就是上次断案抓你烟枪那位。”

  贾大人哪里还记得烟枪,他脸上洋溢着升官发财死老婆般的喜悦笑容:“恭喜程小兄弟乔迁!”转向其他三人:“恭喜恭喜!恭喜三位!”

  说罢面冲高悬门匾拜了拜,一脚踹向小吏屁股:“愣什么,没点眼力见的东西,放鞭炮啊!”

  两挂百响鞭炮在程府门前点燃,顷刻间惊雷炸响。噼里啪啦一通火花,伴着硝烟与漫天碎红、喜庆锣鼓。

  文思街不知何时挤满黑压压一片人头。

  “真跟过年一样!”

  “好气派啊!”

  “哈哈哈哈哈哈程公子你看热不热闹!”

  程千仞心疼他笑不出来还要用力尬笑:“热闹。”

  贾大人松了口气。

  温乐公主近来在建安楼闭门不出,他几乎忘记南央城里还住着这么一号人物。

  现在亲自为他们撑脸面,说不定程府的三位男户主中,就要出一位驸马爷呢。

  “公主殿下赠匾,刺史大人亲至道贺,这可是天大的面子。程小兄弟前途无量啊。”

  却见程千仞笑意如常,与府衙中求自己办事时没有不同。更觉此人荣辱不惊,深不可测。

  “全套房契地契在此,快快收好。下官不能劳刺史大人久候,先行一步,我们来日再叙。”

  贾大人一边小步快跑,一边擦汗。终于笨拙地爬上马车,官差队列浩浩荡荡离开。

  留下一地鞭炮红屑,满街呛人烟气,议论纷纷的围观群众,以及面面相觑的南渊四傻。

  徐冉嘀咕:“说是刺史亲至,也没见着人啊。”

  谁知道马车里坐的是身穿官袍的大人,还是别的阿猫阿狗。

  顾雪绛笑道:“从来只有下级去贺上级,哪有命官来贺草民、半步小乘来贺凝神境?只是碍于温乐公主,他不得不来,所以心情不太好吧。”

  不到半日,程府门前发生的一切,已飞速传遍整个南央。

  双院斗法挑战赛在即,各大赌场的赔率日日翻新,程千仞风头正劲。

  这个节骨眼上,他却还嫌不够乱似的,竟买下半条文思街,带着朋友们开府安家。

  南山后院很多老先生气的手抖,表示没见过这种荒唐事,说他不堪为众学子榜样。

  “文思街那种地方,别人都往外搬,偏他们往里住。周围一片秦楼楚馆,日日花宿柳眠。能学好吗?!”

  学生们不服,背后议论。

  “我觉得文思街很好,说不定天天看美人,赏心悦目,有助修行呢。”

  “敢住别人不敢住的地方,敢破世间一切规矩。干得漂亮啊程师兄!”

  不止学院,南央城里的年轻人,大多也崇拜又羡慕。

  “如果不是怕我爹打断腿,我也想住花街……”

  “若我是程千仞,搬个家有公主赐匾,有刺史道贺,有朋友欢聚,人生何等乐事,谁爱说什么说什么去!”

  这天晚上程千仞拎着酒壶站在明镜阁露台边,凭栏饮酒。蒙蒙夜色里被人瞧见身影,更背牢了花宿柳眠的黑锅,全然不知城里将他传成什么样子。

  程千仞还真冤枉,这次是明镜阁女老板邀请他们来的,说是请新邻居串门。

  末了开玩笑道:“程公子开府,打今日起,文思街占地最大的不是我们明镜阁,而是程府了。”

  顾雪绛在旁怂恿:“那就走吧,庆祝一下,解决房契麻烦,合法安家。”

  还是上次的雅间,好酒好菜,却没有丝竹管弦声,因为徐冉与弹琴的美人们聊得火热。

  “这个超厉害的!家传宝刀,削铁如泥!”

  她拔下一根头发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展示何为‘吹毛断发’。美人们被逗得咯咯直笑,含羞带怯。

  “你们吃了吗……哎呀,晚上不吃饭怎么行,来来来,多吃点。”

  众美人虽然心中高兴,却为了保持形体不敢多食,纷纷找理由退出去。

  露台上只剩南渊四傻,徐冉心大,一个人也吃得开心:“我迫不及待要搬过来了。”

  后来事实证明,在徐冉撩遍一条街的衬托下,他们根本没姑娘理睬。

  走马章台,不存在的。

  眼下程千仞拍拍顾雪绛,冲府门方向略抬下巴:“顾二,为了这块门匾,你是不是出卖色相了?”

  顾雪绛正在给林鹿夹菜,闻言勃然变色:“慎言!”

  徐冉摆手,特八卦地拍他另一边肩膀:“慎什么言,这儿又没外人。到底是不是啊,给兄弟们透个底。”

  顾公子忍不住骂道:“透你个头,我拿温乐当女儿,当妹妹,别乱讲毁人清誉。”

  程千仞笑道:“罢,以后不说了。”

  徐冉:“那讲正事行吧,千仞你最近做的事情我都不明白。”每次顾二明白她不明白,就感觉脑子特不够用。

  程千仞又喝一杯酒。

  “那天原下索说的你也听到了。‘神鬼辟易’早晚会被人发现,我们的处境,根本不像表面这样风光。”

  “还有两年毕业,两年里变数无穷,但南渊是相对不变的。在这里得到声威名望,受人拥护,就意味着多一分力量,多一条后路。”

  程千仞放下酒壶,夜风中,袖袍猎猎飞扬。

  “学院这个位置很好,它不干政,保持中立。进,天下大有可为,退,自保绰绰有余。”

  顾雪绛赞叹道:“不错。你跟谁学的?”胡副院长提点?

  程千仞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难道是朝歌阙?”

  心障境似真似幻,如一场大梦,他与那人日夜相处,三年间耳濡目染,行事章法总该学得一两分吧?

  那真的是逐流吗?可逐流才多大。大抵是自己的臆想。

  顾雪绛一怔,才反应过来那是谁的名讳,又见程千仞眼神飘忽,只当他喝多了说醉话。

  不禁摇头笑笑,转身与清醒的林鹿和徐冉讨论宅邸装修。

  “明天我先画一张草图,规划一下四院位置。”他也有点醉意,想到什么说什么,“徐大的练武场不要夯土,铺一层北海细沙。‘鹿鸣苑’种绿萼梅,我还要扩建人工湖,种莲花……”

  林渡之:“能不能换掉‘鹿鸣苑’这个名字。”听起来像鹿住的地方。

  徐冉:“如果能说动邱北帮我们建造护宅阵法,嘿嘿嘿。”

  程千仞被当做醉鬼,便自顾自饮酒,一边听他们做白日梦,直到天边明月都有了重影。

  他看着对面一片漆黑的程府,却好像看到万丈光明。

  胡思乱想道,逐流啊,这也是哥哥留给你的。如果皇都尔虞我诈太辛苦,过不下去,就回来南央。男孩子有了房产,以后想娶哪家姑娘,才不会被丈母娘刁难。

  南央城灯火阑珊,视野尽头,夜穹下云桂山脉起伏如波涛。

  万里山河,逐流是不是和我看着同一轮月亮?

  程逐流对程千仞二百两卖弟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尤其程千仞还说过,有这么多钱,足够上花楼买美婢夜夜做新郎。简直就像一把刀,扎在心口鲜血淋漓。

  他以分魂术进入程千仞心障,替他沉在江底杀干净水鬼。毫不在意此举是否有违天道。

  你说想要个大宅子,每天不用干活,就瘫在摇椅上看话本,睡到自然醒。最好是有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你说喜欢数钱,最好是有花不完的钱,省去算账计较的功夫。

  你说要我给你养老送终。

  朝辞宫不够大吗,我对你不够好吗。

  这是你说过的,最想要的生活。为什么还是选择离开?

  你骗我。

  少年卸下恶鬼面具,独对一湖潋潋月光。

  诡异的是,他倒映在湖中的影子丝毫没有动作,随水波破碎摇晃,仿佛冷冷注视着他。

  耳边响起父亲诅咒般的遗言:“勉力施展分魂之术,必遭反噬。”

  越过万水千山,进入程千仞识海中的魂魄,凝聚了他对程千仞最深刻的感情。

  对过往的怀念,被欺骗的痛苦,混杂不易察觉的期待,使‘程逐流’愈发偏执。

  爱他恨他,至生至死。

  剥离这缕魂魄后,只剩下‘朝歌阙’,便显出血脉里的冷静与漠然。

  他拥有绝对理智。

  手持权杖的少年,与自己的湖中倒影对话。

  “他选择离开,你失败了。失败者接受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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