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倒悬之危_风声鹤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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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倒悬之危

  疾驰的列车上顾鹤笙坐在餐车看着窗外,风景犹如剪影般从眼前掠过,思乡的归心似箭让心底蕴集多年的乡愁满溢出来,只是目光移到车厢第一排的餐桌时又变成了焦虑。

  六天前包括简未泯和其他七人原籍警察署开具的证明摆在了沈杰韬办公桌上,技术科对这八张证明鉴定证实全系伪造,顾鹤笙一直试图向中社部发出示警,可由于中社部电台关闭加之沈杰韬以退为进的做法让顾鹤笙权衡再三只能按兵不动,打算等到了北平后再想办法将情报传递出去。

  今天早上地政局本月最后一趟物资专列从上海驶出,顾鹤笙抬头就看见坐在第一排餐桌的简未泯,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余几名伪装身份的暗网同志也在列车内。

  “出来有多长时间了?”

  “啊……”顾鹤笙回过神,看见对面的秦景天递过来一支烟,“我算算,民立中学就读两年,莫斯科中山大学三年,和日本人干了八年,加上光复后的这两年一共十五年。”

  “为什么没回去看看?”

  “外出求学那五年还真没想过家,等随同站长前往上海潜伏时就开始想了,可到那时又变成了不敢回担心身份暴露会牵连家人。”顾鹤笙点燃烟叹息道,“光复后的事你都知道了,上海站每天都有那么多破事根本抽不开身。”

  “有难言之隐?”秦景天浅笑,言语却一针见血。

  顾鹤笙与之对视知道很难瞒过他:“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仗着家境殷实处处被人恭维抬举便认为自己有麒麟之才,那会我眼里根本就看不上四九城。”

  “原来你纨绔不羁不是后来学会的。”秦景天也点燃烟,“后来呢?”

  “我家老爷子想让我安分守己继承家业,我可不想和他一样一辈子终老在北平城,心里合计就我这经纶之志怎么着也得指点江山吧,老爷子是传统人自然不答应,我认为是老爷子一门心思阻止我的锦绣前程,脑门一热偷了家里钱跑了。”顾鹤笙起初还在笑,渐渐笑意里满是悔意,“过了这么多年才能体会父亲当年一番苦心,听说我走之后父亲大病一场,为子不孝远游迟归,越是想家越是不敢回想着等有建树在衣锦还乡。”

  “从北平出来时你还只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是国之栋梁,就凭你肩膀上的军衔和赫赫战功相信你父亲一定会引以为傲。”

  “老爷子要的根本不是这些,他只想我一生安平,我心里知道但又不能遂他心意,自古忠孝难两全,我把时间和理想都奉献给了这个党国,自然不能承欢膝下为双亲颐养天年。”顾鹤笙深吸一口烟,“我家老爷子性子刚烈,这次回北平我还没通知他,也不知道到了家门口还能不能进去。”

  秦景天听出顾鹤笙那抹亏欠:“难怪站长让你回北平时我看见你惴惴不安,你也别想太多,你出生入死保家卫国我想你父亲也会理解。”

  “不说这些烦心事。”顾鹤笙余光越过秦景天瞟了一眼简未泯,“来过北平吗?”

  “没有。”

  “四九城虽不及上海繁华可逛的地方多得去了,等到了北平我抽空带着你四下走走。”

  “车上有八名中共的暗网情工,上车时我在其中一人的身上还发现手枪,可能我们两人真不适合同时在一起坐火车,第一次是共产党想杀你,第二次你一声不吭杀光了包厢里的人,这一次……”秦景天淡淡一笑目光也在扫视餐车里的目标人物,“这一次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平安安到北平。”

  “他们是来探路应该不会节外生枝。”

  交谈间顾鹤笙弹看见简未泯去了厕所,他起身时把酒杯盖在酒瓶上,这是事先约定好的接头暗号,顾鹤笙对秦景天示意跟上去,来到厕所秦景天单刀直入:“其余七人到北平后各自前往的地点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顾鹤笙:“你老实点,事到如今你只有和我们合作一条路。”

  “这七个人的身份你们已经知晓,他们不是普通的共产党,江南为最大程度上降低情工暴露风险是绝对禁止互通消息的。”简未泯压低声音回答,“如果不是这次情况特殊,江南需要通过我获取通行证才提供资料,否则我是绝对不可能知道其他情报人员身份。”

  顾鹤笙想尽快掌握这批同志的动向以便于在合适的时机发出警示:“江南给他们安排的任务是什么?”

  “他们行李中携带有拆分的电台零件,抵达北平后会各自到达指定地点等安全后会将零件汇合组装,这七人会留在北平成为恢复情报系统的先遣小组,电台架设和调试完成后等待中社部给出的新联络呼号和频道。”

  “江南是想尽快在北平建立与中社部的联络。”秦景天冷静问道,“新呼号和频道怎么传递给这个情报小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顾鹤笙眉头一皱:“不对啊,我总感觉这件事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我也是这样想的,中共在北平情报网全军覆没江南想要重建势必要低调谨慎,这么快架设电台恢复联络只会让保密局加大追查力度,除非江南有极其重要的情报需要传递给中社部。”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在上海或者其他地方完成传递,非要来北平呢?”顾鹤笙喃喃自语。

  两人几乎不约而同看向简未泯,到目前为止他始终见自己置身事外,江南不会派一个没有作用的情工冒如此之大的风险北上,这说明简未泯还有其他没说的。

  简未泯并不回避两人质问的目光:“按照约定等这些人上车之后你们要支付一半的金条,我已经全力在配合你们但我无法确认你们是否遵守承诺。”

  “你和保密局讲条件!”顾鹤笙一把拧住他衣领。

  “省省吧,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已经做好准备接受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就是一死,你们呢?你们只能抓到这辆火车上的几个共产党,为此让江南漏网想必你二人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吧。”简未泯油盐不进道。

  顾鹤笙本来就很仇视这个叛徒,如果可以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从火车上丢下去,看着简未泯一副无赖的样子顾鹤笙牙都快咬碎,偏偏这还是一个不怕死的无赖。

  列车开始减速马上抵达徐州站,秦景天让他过会下车想办法去站台办公室,徐州站有物资转运上车会停靠半小时,简未泯借清单物资上了站台,在办公室看见顾鹤笙正在和人通话然后一脸不屑见电话交给他,简未泯在电话里听到新田由美的声音,她告诉简未泯自己刚刚拿到二十根金条。

  “我走的时候忘了收衣服,你回家别记得收一下。”

  电话里新田由美在说什么秦景天和顾鹤笙听不到。

  “明天早上等火车到了济南我再给你打电话。”

  简未泯在电话里和新田由美保了平安后挂断电话,这次短短的通话让秦景天和顾鹤笙都对简未泯有了重新的认识,简未泯有着与外表和年龄不相符的机警和谨慎,他和新田由美的谈话内容应该是事先约定好的,简未泯在确认她此刻是否被胁迫,到济南的联系是为了确定她已经安全离开,验证的办法有很多,比如电话在响几声后接起或者谁开口说第一句话等等,简未泯有太多种方式来判定新田由美的安全。

  这绝对不是一名普通的情报人员,简未泯所展现出的职业素养和冷静让秦景天都有些惊讶,这同样也让一旁的顾鹤笙诧异,本来应该是一位优秀出色的同志怎么就能为了五十根金条和女人选择叛变呢?

  “现在可以说了吗?”秦景天冷声问道,“江南指派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与一名共产党。”

  “姓名?”

  “不知道。”

  “年龄?”

  “不知道?”

  “身份?”

  简未泯依旧在摇头,秦景天和顾鹤笙对视一眼:“你都知道什么?”

  “对于这个人我一无所知。”

  “你是说江南派你到北平就是为了找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共产党?”秦景天换了一个思路,能让江南动用暗网情工来找寻的肯定不是一般共产党。“为什么没有联络方式?”

  “在北方情报网被摧毁之前中社部收到一份北平情报小组发出的密电,电文内容是代号昆仑的同志正在设法从张垣绥靖公署获取华北国民党前线部队军用电台频道和波长,不久后中社部又收到该此行动的进展反馈表示行动成功。”

  “什么时候的事?”秦景天吃惊问道。

  “北平情报网被破坏的前一天。”

  军用电台频道和波长一旦泄露无疑将让前行部队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共军的掌握之中,秦景天追问道:“这个情报可有传递出去?”

  “没有。”简未泯摇头道,“情报小组按照事先与中社部的约定,派人获取情报后立即发送,可还未来得及情报小组就被捣毁,小组成员在抓捕过程中全部阵亡,昆仑的上线也在其中,因为昆仑是北平情报网发展的人员,所以除了昆仑的上级之外没有人知道此人身份。”

  “我明白了。”顾鹤笙恍然大悟,“江南之所以如此急切要恢复北平与中社部的联络是为了尽快把这份重要的军事情报传递出去。”

  “恢复联系还能理解,可这份情报都还没得到又如何……”秦景天猛然抬头看向简未泯,“江南给你指派的任务是找到昆仑获得情报,这么说你知道与昆仑的联系方式!”

  “不知道。”

  秦景天眉头一皱,诧异的是简未泯在这件事上并没有隐瞒:“你既然不知道又如何找昆仑?”

  “江南指派我接头的不是昆仑。”简未泯一五一十说道,“江南派了另一个人和昆仑接触,至于是谁我不可能知道,此人从昆仑那里获取情报后将由我提交给重建的情报小组,但不是直接通过电台发送给中社部。”

  “那为什么江南如此急切架设电台?”顾鹤笙疑惑不解问道。

  简未泯:“华北战局到了关键时刻战情瞬息万变,在北平架设电台能在第一时间验证昆仑提供的国民党军队军用电台呼号与频道的真实性,一旦确认之后这份至关重要的情报不会用电台传送给中社部,因为万一被截获国民党军队会立即更换电台参数,这份情报也将失去价值。”

  “如何将情报传递给中社部?”

  “和昆仑接头的人在得到确认信息后将带着这份情报回中社部。”

  秦景天:“这个接头人也是和你随行七人之一?”

  “不是。”简未泯摇头道,“是江南单独指派的人,我只知道此人也是从上海被调派到北平。”

  顾鹤笙没想到简未泯竟然还隐藏着如此重要的情况,碍于有秦景天在场已经无法隐瞒,让简未泯先返回列车。

  “这个情况必须马上向站长汇报。”顾鹤笙拿起电话试探秦景天的反应。

  秦景天按住顾鹤笙的手:“不能汇报。”

  顾鹤笙故作惊讶:“军用电台参数泄密将直接关系到战局胜败,瞒情不报这个责任你我二人担不起。”

  “你又如何确定这个电话不会泄密?”秦景天冷静反问道,“江南只所以与我们缠斗多年始终逍遥法外其中主要原因就是此人时刻都掌握着我们的信息,从陆雨眠被伏击一事就足以证明江南对我们的行踪能精确到分钟,这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就像影子无时无刻跟在我们身后,你我出现在这趟列车上江南肯定会有所警觉,我们无法排除江南是否在侦听保密局电话线路的可能,如果通话内容被江南获悉会立刻意识到简未泯叛变,北平这边的行动包括后续的北上计划也会中止,我们的目的是诱捕江南这一点比什么都要重要!”

  秦景天所说正中下怀,顾鹤笙也是盘算着为江南争取时间,等昆仑这份情报安全送达中社部后再营救其他同志,在此之前这个情况是不能提前让敌人发现的,故作犹豫道:“兹事体大,要是出了差错事后上面追责恐怕是要掉脑袋的事。”

  “现在报告才会铸成大错。”秦景天冷静说道,“军队有保密条例,军用电台的参数会定期更换以防止被敌方截获,江南冒着这么大风险你认为只是为了传递一次军用电台参数的情报?”

  顾鹤笙:“这一点我也有想过,即便中共那边得到了这份情报可一旦参数更换就失去了意义。”

  “江南看重的不是这份情报而是昆仑这个人,从简未泯的交代可以得知昆仑并非暗网成员,是北平情报小组独立发展的人员,江南在验证情报真实性的同时也在验证昆仑的忠诚,如果江南得到确定的答案,此次派往北平的这七个人将围绕昆仑展开工作并建立一条与中社部之间快速高效的情报传统渠道。”秦景天从顾鹤笙手中拿过电话放下,“到那时中社部就能源源不断获得国军前线部队最新的电台参数,昆仑不除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不向站长汇报……”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是特殊情况就该特殊处理。”秦景天态度坚决,“报告的结果我都能想到,站长肯定不敢担这个责会立即向总局上报,总局在不了解具体情况下肯定会通知华北剿总司令部更换电台参数,华北剿总下辖正规军四个兵团,总兵力超过五十万人,从司令部到各个部队所用的电台不计其数,突然更换参数会让从指挥系统到作战部队陷入通讯中断,如果中共抓住这个时机进攻前线国军根本无法做到协同作战,而且更换参数的意义也不大,新的参数昆仑同样有办法获得,所以上报除了暴露此次行动之外对我们没有丁点好处。”

  顾鹤笙不动声色:“你打算怎么做?”

  秦景天胸有成竹道:“主动权还在我们手中,只要掌握住包括简未泯在内这八人的行踪,就能顺藤摸瓜找出昆仑以及那名被江南单独委派到北平的共产党。”

  顾鹤笙欣赏同时也惧怕秦景天的分析能力,他每一句都说在要害上。

  “站长让我们只负责确保简未泯一行人能安全抵达北平,至于到北平之后的事我们并不参与,你凭什么如此确定主动权还在我们手里?”

  “你追随站长的时间比我长,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才对。”秦景天意味深长道,“你其实心里早就想到站长还有其他安排。”

  “站长生性多疑不会单方面去相信简未泯所说,加之江南向来诡计多端,他肯定会怀疑这七个人里是否就有江南。”顾鹤笙说出心里所想,“站长一定会和北平保密局的谷局长沟通,让谷局长安排人对这次北上的共党实施监控。”

  秦景天点头:“简未泯这个人现在很关键,江南把他当成联系情报小组与昆仑之间的纽带,这说明江南想最大程度保护昆仑的身份,盯住简未泯就能找到与之接头的人,再通过这个人自然不难找出昆仑,也只有除掉昆仑才能确保前线通讯安全。”

  顾鹤笙刚好和秦景天想的相反,昆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设法保护昆仑变成了此次到北平自己的第二个使命。

  “到了北平后是不是需要让谷局长知情?”顾鹤笙问道。

  “我对谷局长不是太了解,你和他有接触吗?”

  顾鹤笙如数家珍道:“老奸巨猾这四个字用在谷局长身上恰如其分,虽然是贬义词可也是对谷局长最大的褒奖,戴局长生前对他极为器重赏赐,他就像一只狐狸,一只时刻都保持高度警觉的狐狸,他不会在身边留下有任何疑点的人,即便这个疑点再小也会被他无限放大,这也是北平站此次能破获共谍案的关键所在,共产党无孔不入但唯独没有办法渗透到北平保密局之中,这也足见谷局长的手段和能力。”

  “听你这么说此人似乎不太好相处。”秦景天听过谷正文但没有接触过。

  “我建议昆仑的事有必要向谷局长汇报,毕竟北平是他的地盘我们还需要仰仗他协助,另外简未泯和其他七人都在他监控之中,如果他知晓了昆仑的事而我们又没汇报,以他的行事方式还真可能以公共嫌疑把我们抓起来,到时候咱们可是跳到黄河洗不清。”

  顾鹤笙步步为营试图把破局的突破口放在谷正文身上,此人豺狐之心又老练多谋是一个极为难对付的敌人,不过谷正文好大喜功得知昆仑后一定蠢蠢欲动,谷正文在这件事上动静越大越容易让江南觉察,到时候行动失败还能推诿到谷正文身上。

  “听说谷局长以前也是共产党?”

  “九一八事变后加入的共产党,曾任中共北平学生运动委员会书记,抗战爆发后担任八路军侦查大队队长,后来被抓捕后投诚加入军统,一名共产党的叛徒能长期担任军统华北地区负责人就可见谷局长的能耐。”顾鹤笙脸上在笑心里却嗤之以鼻,忽然眉头一皱,“按说你该认识谷局长才对啊。”

  秦景天心里一惊险些露了破绽,不动声色道:“在临澧特训班受训时谷局长曾讲过课。”

  “怎么说你与谷局长也有师生之谊,到了北平还能叙叙旧。”

  “谷局长在特训班授课时我就老远见过他一次,我是认得他不过谷局长未必会记得我。”

  “谷局长可还记得你,今天出发前站长给谷局长打电话提到我和你,谷局长听到你名字很是高兴,说是在临澧特训班时还和你下过围棋,可惜棋差一招输给了你,他对你棋艺赞不绝口说是到了北平还要找你博弈切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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